在台灣的捧由們，每日睡醒睜開眼第一件事大概都是尋找手機打開Instagram或是批踢踢等網路媒體，很難想像若是終日斷網，無法向外界發聲、無法與世界聯繫的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尤其是出生在網路世代的年輕族群應該很難以想像。
這次11月16日至28日就剛好讓我碰上了史無前例的伊朗油漲斷網事件。根據我的金魚腦袋，若我不試著努力回想拼湊，再過個幾周，那時候內心糾結 感覺大概就都會忘光光惹。
ACT 1: 便衣搭肩 (11月14日 8:30 pm)
ACT 2: 戒斷成癮 (11月16日-28日)
11月16日
晚間時分，突然察覺手機沒了4G訊號，本來不以為意，後知後覺的到了咖啡廳WIFI也斷線，服務生也致歉不知道原因後，才把所有的點連成線，發現實在是站在歷史的風口上，只是這次在伊朗，是人民被封口。
11月17日
看著BBC波斯台，看到大伊南北都傳出程度不一的抗爭事件，讓隔天即將出差設拉子的我心驚驚。但是機票都買了、頭都洗下去了，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按照原定行程南下。
11月18日
忐忑不安，沒了網路護身的我，仍然依照原定計畫出差南部大城設拉子（Shiraz）。一抵達設拉子，天下暴雨，似乎想要澆熄人民的怒火。
在機場計程車站，發現大排長龍，本來以為是常態。後來在不遠處私家計程車司機跟我說，因為昨晚開始，政府為了平息抗議民眾，強硬關閉設拉子境內所有加油站，所以今天排班計程車滿油的很少，故旅客若要搭乘，需要大排長龍。看了這個天候、想了一下計畫，為了不要浪費時間，只好拿出西方哈哈學到的談判技巧，跟司機來回拉扯後，以50萬里爾（4.17美金）成交，請司機載我到下榻飯店。
一路上看著路上的加油站全都關閉，跟前一晚在德黑蘭看到加油站排滿車陣，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途中，經過一個圓環，看著被砸破的招牌與折腰的路燈，可以想見前一晚民眾的怒火所造成的後果。小孬孬的我，手上緊握著手機，很想拿出捕捉畫面，但是這個風聲鶴唳時刻，確實不需要多事讓警察系統找上我或是捧由的麻煩！
到飯店後，致電給設拉子捧由阿薩姆，他心如死灰的語調也讓我難以忘懷。他說，因為他的車子沒有汽油，沒有辦法在狂風暴雨中來飯店碰面。後來在晚上工作結束後，他仍然有義氣的開車來見上一面，在捧由家中，看著海外伊朗頻道 Manoto (من و تو)整點新聞重複播出德黑蘭婦女摘下頭巾站在天橋對著癱瘓高速公路的司機義正嚴詞的發表宣言或者是各地不知道用什麼黑魔法傳出的手機拍攝影片，影片中的畫面實在怵目驚心，讓我深深體會到，被國家機器蓋布袋的無力之感。
可以感受設拉子捧由們的無力感，在字裡行間不論是自嘲或是情緒上，都可以知道這個非常時期，大家都很難受，情緒很低落但又沒有個宣洩的管道。身為半個局外人的我，希望能過做點什麼讓大家能夠好過一些，但又想不出個好計策，實在無奈。
聽捧由說，因為怕抗議民眾聚集，所以今日設拉子近郊的世界級UNESCO觀光景點Persepolis與Pasargadae都全天關閉，讓飯店一些歐洲觀光客撲了個空。一個斷網加上關閉最讓波斯人引以為傲的遺跡，這次的動亂讓全國經濟停擺程度無以倫比！看的出來政府希望儘早平息抗議動亂的不二決心。
當天下午同時接獲 +886的手機號碼，本來以為是公事。接起來之後，驚喜發現是學妹看到外電新聞，想到我的安危，便致電詢問是否還活著，真的窩心，謝謝！！
11月20日
經歷大雪風飛後，終於在20日深夜歷經8個小時從設拉子抵達中部大城伊斯法罕。入住33孔橋旁的飯店時，飯店經理向我致歉(但又帶有點無奈語氣)：「這是你們的房卡，但是你們應該知道，網路故障中(攤手)。」我表明知情，無意刁難基層。
11月21日
鏡頭轉到中部大城伊斯法罕，在33孔橋頭下榻飯店的我在享用早餐時，聽到橋的另外一端傳來的麥克風喧鬧聲，本來以為是一般的宗教集會慶典或是儀式，但是當我走上33孔橋，望著迎面來的許多伊斯蘭教士穆拉以及全身包著黑漆漆的婦女，讓我旋即知道這可不是一般的集會。
看台上的領袖嘶喊著Down with USA口號，身旁的黑衣群眾手拿支持政府的標語，原來我誤入政府宣傳動員的聚會，目的是向國際社會宣傳政府調漲油價深獲民眾支持。本來不知道該不該拍照的我，看著政府集會中有個架高的媒體拍攝區，許多國際媒體特派記者都拿著大砲捕捉，我也不想錯過這個歷史畫面，便立即拿出Pixel 3拍了一張照片後小孬孬似的馬上放回口袋中，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稍後在問路時，問了伊瑪目廣場怎麼走，市集的年輕小妹回覆我：「這裡沒有伊瑪目廣場( (میدان امام) 現名)，只有Naqsh-e Jahan廣場(舊稱)。」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透露出一個人的政治光譜，我也識相的點頭稱是。這句話讓我連結到2006年在土耳其迪亞巴爾克向庫德族人用土耳其語問路時，庫德族人用英語嚴正的回覆，說道「這裡是庫爾德斯坦，你不應該說土語。」的那段塵封往事。
然後當我抵達 Naqsh-e Jahan廣場，看到了許多非洲來的伊斯蘭教士，手拿著支持政府對抗美國的看板，綻放著燦爛的笑容，似乎很滿意自己在集會上的表現。後來在捧油的Instagram Story得知他們都是因為政府支持，而讓他們在伊朗居留的看板教士，宣傳人形看板之類的功能。
下午3時，在德黑蘭的同事傳來SMS告知，家中的WIFI恢復連線了。士氣大振的我，當天晚上詢問飯店櫃台經理也獲得正面的回覆。看來這個政府聽到許多企業的心聲終於逐步開放企業與飯店的WIFI。在那僅剩幾小時就要退房的夜晚，看到許多地球另一端家鄉傳來的關心訊息，叮叮咚咚的訊息聲和未讀訊息數，實在感激涕零，同時也接到在杜拜的米粒來電，謝謝大家的關心。
ACT 3: 逐步開放，世事難尿
之後的幾天，雖然公司WIFI恢復了，但是手機仍沒有通訊網路，仍然造成許多不便。尤其對於一個外國人，沒有隨時隨身的Google服務，讓我頓時喪失基本功能，不能傳訊息，也不能搜尋地圖，更不能隨時掌握最新動態，讓我快要得到資訊焦慮症。
同時，也在反思。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國家的國家機器可以動的拿麼厲害。說關就關說切就切，也不考慮企業界經濟後果與市井小民生計影響，一切以政府意志為依歸，這樣也不太意外，總之，這次讓我頓時穿越時空回到90年代還沒有行動網路的年代，一切都還過得去，就是步調和心態要調整成更為緩慢，不要太計較，記得多與捧由談心，聽聽手機上的音樂與下載儲存的Podcast找些事情做讓時間能過得稍微快速一點。
那時候，很多人都問我，這10幾天沒有網路怎麼過的。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麼過，大概是有種溫水煮青蛙之感，來伊朗的這幾個月，網路緩慢以及許多網站需要VPN才能閱讀，已經讓我培養出處變不驚，無網不利的心境。但其實那十幾天心裡是不踏實的，雖然已經報回台北德黑蘭的狀況，也與杜拜保持聯繫，但是與世隔絕的孤寂感，不是聽聽王菲或是看看馬奎斯就可以稍微紓解的。當然有想過最壞的打算，關門大吉打包回府，畢竟斷網就是斷了經濟命脈，在那個時候，所到之際，沒有一個伊朗捧油說得準什麼時候會全面恢復網路連線。
還好那陣子有些朋友，有些許新的事情，讓我不太有時間可以靜下來糾結在那邊。真的要感謝那些在伊朗各地陪著我的捧由們，讓我不至於產生沒人在乎我的邊緣之感。
這，就是我這10幾天網路戒斷後的感想，網路恢復後的第10天我終於擠出這篇心得。希望不會有寫出趴兔的一天，但是… 你知道的，世事難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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